陆深在村头蹲着的那几个人目光的“护送”下走进了村子。
在雾中，看不出这村子有多大，只是沿着主路一直向里走，两旁都是 8，90 年代典型的农村小瓦房，很破旧，看起来很有年头了，有的屋顶还长着草。
村民们要么在村子里游荡，要么就坐在自家院门口，无一例外，都在用不友善甚至是恶毒的目光盯着他。
陆深又留意到了一些细节，那就是，这村子不光房子老，村民们穿的衣服也破，看起来都像是穿了许多年的样子。这些人，除了目光不善之外，也都是满脸苦相，看起来在这里过得并不好。
走着走着，来到了一个小广场，中间有一间看起来特别突兀的大房子，通体涂着黑漆，门窗紧锁，看不见里面的陈设。
他这才意识到，这村子远比想象得要大，整体呈以广场为中心的放射状布局。
村子很大。
越大，越映衬出这里的死气沉沉。
因为街上根本没什么人，互相也都不说话。
有两个人站在大房子那里，一个高个子年轻人，看起来非常强壮粗鲁，看陆深的眼神已经不能用不友善来形容了，简直是要一口吃下他而后快。一个稍微矮一些，瘦瘦的，中年，面带笑容地看着陆深说：“你好。”
“你好，请问村长在那里？”陆深问。
“我就是，”中年人说，“我叫何正奎，是这里的村长，看起来你遇到困难了，需要帮忙吗？”
这个村长，无论从口音还是气质上来看，都从分辨他到底是哪里的人。
那个高个子没说话，继续怒视着陆深。
“嗯，村长你好，请问有手机吗，麻烦借我用一下。”
何正奎面露难色。
陆深又说：“我可以给钱。”
何正奎叹了口气：“唉，不是钱的事，这里一直没信号，手机都用不了，都换脸盆了。”
“那固定电话呢？”
“没人用啊，所以电话线都撤了。”
陆深不敢想象，在网络如此发达的今天，竟还有这样没有电话的闭塞村子。
既然不能电话求救，那就想办法进城吧。
于是陆深又问：“这是哪儿，离城里多远？”
大个子抢在何正奎之前开口了：“你咋不知道这是哪儿呢，你咋来的，你变出来的啊！”
——又是东北口音！
何正奎仍是笑容满面：“不好意思，别理他，他人就这样。这儿是大沟子镇桥西村，离城里可远了。”
“桥西村？”陆深努力地去想自己出事的大凉山区附近哪个地方会有名叫桥西村的村子，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头又疼了起来，一个趔趄差点坐地上。
何正奎忙扶住了陆深：“你看起来不太好。”
“嗯，我出了车祸，从山上翻下来了。”
“那怪不得。”何正奎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得想开点。别着急，现在天要黑了，雾太大，不适合赶路。你就先在这儿凑合住一晚，明天就送你去镇子上。”
天，的确要黑了，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陆深看了看这黑乎乎的浓雾，心想着的确不适合走夜路，便说：“这里有旅馆什么的吗？”
“哪有什么旅馆啊，你就住我家吧。”何正奎说。
“那麻烦你了，等我出去，一定会有重谢。”陆深说。
“谢啥，我大小也是个干部，这点忙怎么可能不帮。走吧。”
陆深跟着何正奎去往他家，大个子一直跟在身后。
“他叫大强子，长得凶，但人很好。”何正奎边走边向陆深介绍身后的大个子。
陆深回头说：“你好。”
大强子没说话。
陆深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便又问何正奎：“这村子的东北人很多？”
何正奎说：“你说对了，大部分是东北人。你知道三线计划吗，这村里的大多是三线人后代。”
“原来是这样。”
陆深倒是从父亲那里听说过三线计划，当时要发展西部，很多东北人离开家乡来到西部进行建设，很多人就在当地结婚生子了，所以西部才有那么多的东北人。
陆深又说：“这里风景挺好的。”
“好啥好，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何正奎说。
陆深注意到，这村子似乎没有电力供应，亮着的灯光都十分微弱，透过一些人家开着的窗户看过去，他们只是点着油灯。
可这个村子明明有电线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电力供应。
这应该不是偶发情况，否则不会家家户户都备着油灯。
何正奎的家很快就到了，离村中心的广场不远，是个两间瓦房，看起来没有女主人，里面的陈设乱七八糟。
走进厨房，左右各有一间屋子，何正奎说：“你就住左边一间吧，刚好空着。”
陆深走进去后坐在火炕上，何正奎搬来了一床大花被褥，还算干净，但一看就是用过好多年那种，里面的棉花都结了团。
“咱就这点条件，你别嫌弃。”何正奎说着，又从暖壶里倒出了一些淡黄色的液体到搪瓷茶缸中，那液体有着浓浓的粮食香味， “这是这里特产的粮食粥，喝点吧，填填肚子。”
陆深没什么心思吃那东西，说：“谢谢，我现在还不饿。”
大强子突然说话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何正奎呵斥道：“你闭嘴，出去！”
大强子这才悻悻走出了屋子。
何正奎的脸上又堆了笑：“别理他，他就那样，不喜欢外来人。”
“没关系。”陆深说。
何正奎又说：“粮食粥就放在这里，还是吃点东西吧，明天还要走上一阵子才能去到镇里。”
“谢谢，我饿了就会吃。”
“你就安心睡觉吧。”何正奎说，“但有一点可得千万注意，晚上你就在屋子里呆着别出去，这里荒山野岭的，熊瞎子厉害的很。晚上，你无论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都别出去，也别往外看，熊瞎子看见你的话，这窗户可不算结实，知道了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何正奎收起了笑意，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有一种让人不得不服从的威严感。
陆深点了点头，他本身就不是爱管闲事的个性。
“对了……”见何正奎转身要走，陆深就想要问那个疯子是怎么回事，可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什么？”何正奎回头问。
“没事。”陆深说。
何正奎离开房间，走到院子里。
陆深透过窗帘的缝隙向院子里看去，天色已经黑到几乎看不见人了。
只能看见何正奎和大强子的影子，似乎在院子里争论着什么，但又没发出什么声音，似乎不想让他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