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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病有住院的必要吗?医生让我回家好好休息。”
  安然歪头望着顾清川,屁股没抬,座椅加热功能真是世上最伟大的发明,好想一直赖在顾清川的车里。
  顾清川眸光变暗,眼睛失去焦点,脸上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绝望。
  都没有住院的必要了。
  这病怎么来的那么急,那么凶。
  他缓缓蹲下身,声线轻得如同拂过湖面的柔风:“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安然眨巴了几下眼,面露疑惑。
  今天的老板过于通人性。
  有点让人招架不住。
  “我回家,天都快黑了。”
  “好。”
  顾清川嘴角微微上扬,笑着应了一声,关闭车门,绕过车头,脚步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重新上车前,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泪,可气息还是止不住的颤。
  安然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微微蹙眉。
  他的笑,让她浑身发毛。
  想不通,也没力气去想,连烧带哭,干没了她所有脑细胞。
  偏头看向窗外,华灯初上,泛着冷光的医院大楼向后退去。
  安然大脑嗡得一下,猛然想起早上去医院的事。
  在药房取药时,忽而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她就回头看。
  是一位老大爷,手里拿着一张检查单。
  她转头望过去的一瞬,四目相对,老大爷一步三晃地朝她走来:“姑娘,你是‘安然’吗?你检查单掉了。”
  大脑正罢工着,稀里糊涂地接过了那张单子。
  到公司后才反应过来,她就一感冒,根本没做检查,哪来的检查单。
  一看那名字更是吓一跳,竟那么巧,跟她同名同姓,只是比她小两岁。
  应该还在上学。
  可怜人生才刚开始,就遭此厄运。
  叫这个名字的人大抵缺少点运气。
  安然低头在包里翻找一通,那张薄薄的纸片不见了踪影。
  本想着送回医院的,万一人家回去找呢。
  顾清川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扬唇问她:“找什么?”
  “一张医院的检查单,不知道放哪儿了,还要……”
  “别找了,医院有存档。”
  检查单就躺在顾清川办公室的抽屉里。
  没打算还给她。
  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了下来。
  一看见那张纸,搞不好再次眼泪决堤。
  “哦。”
  安然莹白的手指拉紧包包拉链,重新窝回车座椅。
  也对,现在手机上就能查看病历。
  那事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难免绝望。
  故意丢掉的也未可知。
  迈巴赫离开繁华喧嚣的市中心,停在狭窄坑洼的道路边。
  前方小巷只容两人并行通过,车子根本进不去。
  安然裹紧羽绒服,鼓足勇气,准备离开盛满热气的车厢。
  “谢谢老板,我先回家了。”
  顾清川盯着那条幽深的小巷,推门迈下车。
  “我送你。”
  “不用了。”
  “别废话,前面带路。”
  “哦。”
  打工人的条件反射,谨遵老板指示。
  逼仄的小巷七拐八弯,街道上污水与油渍交织。
  最要命的是连个路灯都没有,走过几家灯火通明的小商铺,几乎就陷入了黑暗。
  虽然看不到顾清川的脸,但隐隐感觉身后有低气压逼来。
  安然很后悔,应该坚定回绝,他有洁癖,不该带他进来。
  “老板,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骨节分明的大手忽而落下,捂住了她的双眼。
  温热的触感让她失神,垂在身侧的小拇指撞上黑色大衣衣角,不由得颤了颤。
  头顶传来顾清川不悦的声音:“你!把你那东西给我收起来,就是你,那么小,还敢拿出来显摆!”
  哇的一声。
  对方被吓哭。
  “妈妈,有人说我小!”
  安然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从顾清川的手下钻了出来。
  一定是房东家的小儿子,随地大小尿。
  她指着自己的头:“他这里有问题,长得高,其实才十一岁,别跟他计较”
  顾清川垂眸盯她:“你经常看?”
  寒风袭来,却不及顾清川周身的气息凛冽冷酷。
  安然被他冻得手脚发麻,说话磕磕绊绊:“天……黑,看不……清的,那个,我到了,谢……”
  “进去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顾清川打断她,喉间好像堵着冰碴,声音又冷又哑。
  他一个季度给安然涨一次薪,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
  安然刚要回绝,就被他不由分说地推进了院子。
  这是一座居民自建房,地上三层,安然住在负一层,原本是一间储藏室。
  因为电路老化,连空调都不能用,温度比室外还要低不少。
  顾清川扶着比他还要小的门框,舌尖抵腮,一脸无语。
  没错,就是小,因为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头挤不进那扇门。
  “安秘书,我真不知道你一下班就变身啮齿类动物,往洞里钻,你是不是遭遇电诈了?”
  他实在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安然垂眸躲开他的视线,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眼中蓄起晶莹。
  有一种被看穿的羞耻感,恨不得真的长出啮齿,咬一个洞钻进去。
  不是电诈,是亲诈,以亲情之名绑架她、诈骗她。
  去年年底,工作不满一年的她,接到了父母的电话,说打算把老家房子卖了,在京市付首付买一套。
  还有二十万的缺口,让她想想办法。
  从上大学开始,除了哥哥偶尔贴补她,父母没给过她一分钱。
  整整四年,tຊ她没日没夜地兼职,赚取学费生活费。
  好在顾清川很大方,工作后她省吃俭用攒了五万块。
  可离二十万还差不少。
  当时她就想着如果能在京市安家,与沈域之间的差距也能缩小那么一丁点,最起码有底气邀请他去家里坐坐。
  于是铤而走险借了网贷,凑够了二十万。
  房子买了,三室一厅,哥哥带回了女朋友。
  一间父母住,一间哥嫂住,一间留给现在还是小蝌蚪,未来可能出生的宝宝。
  她,没家了。
  顾清川见她迟迟不开口,微微俯身追问:“真被诈骗了?”
  她摇了摇头,收回思绪,弯起嘴角,笑容有些苦:“你不是给我钱了吗,我都想好了,去南方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个小房子……”
  说到一半,她猛地反应过来,捂住了嘴巴。
  怎么能在老板面前交底。
  她不想打一辈子工。
  现在有钱没男人,再攒些钱就躺平。
  顾清川鼻头一酸,眼里温热的东西差点流出来。
  山清水秀,小房子。
  这是连自己的身后事都想好了,还要背井离乡,把自己葬在南方的墓地。
  清明节想给她送束花,还得打飞滴。
  长得高真好,可以将表情失控的脸藏在门框上方。
  他低声问她:“还有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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